24年里，中国向阿尔巴尼亚援助了超过100亿人民币，派去了近6000名专家。
但在1985年，中国驻阿大使馆的墙壁深处，挖出了35枚窃听器，上面印着的字样，让所有在场者愕然。
01
阿尔巴尼亚在欧洲地图上是个小点。2.9万平方公里，200万人口，还没中国一个地级市大。
1949年11月23日，新中国刚成立不到两个月，阿尔巴尼亚就递了建交照会。当时阿方驻莫斯科公使馆一等秘书马利列亲自跑这趟差。
两天后，北京回电：热忱欢迎。
中阿建交了。头几年两边来往不算多，直到1960年的布加勒斯特会议。
那次会议上，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当众批评中国，其他东欧国家跟着一起上。整个会场，只有阿尔巴尼亚代表团站出来力挺中国。
这一站，代价不小。
苏联态度迅速转变，1961年直接中断对阿尔巴尼亚的所有援助，撤走专家，断绝外交关系。阿尔巴尼亚在欧洲陷入孤立。
中国这边，正经历三年困难时期，日子紧巴巴的。但就在这种情况下，中国决定接手苏联撂下的摊子，开始大规模援助阿尔巴尼亚。
1961年春天，中国一口气给阿尔巴尼亚送去几十万吨粮食，外加2.5亿元外汇人民币的援款，还承担了19个成套项目建设。
那时候的中国，自己都在为吃饭发愁。从加拿大进口的小麦，本来是运回国内救急的，接到中央命令后，几艘货轮在大西洋上直接调头，驶向阿尔巴尼亚的港口卸下粮食。
周恩来总理在1964年、1965年、1966年三次访问阿尔巴尼亚，每次都是10万人以上的群众欢迎集会。阿尔巴尼亚总理谢胡1966年访华的时候，北京组织了百万群众夹道欢迎，创下新中国外交史纪录。
两国关系好到什么程度？
中国的歌曲里唱着"北京-地拉那"，阿尔巴尼亚的口号里喊着两国领导人的名字。1971年10月25日，联合国大会以76票赞成、35票反对、17票弃权，通过恢复中国在联合国合法席位的决议案。这个决议案的发起者有23个国家，"领头者"就是阿尔巴尼亚。
中国是被阿尔巴尼亚等国"抬"进联合国的。
这是中阿友谊最高光的时刻。
02
援助这事，一旦开了头，就停不下来了。
阿尔巴尼亚领导人霍查有句话，后来被中国驻阿大使耿飚记在了回忆录里。霍查对中方说：你们有的，我们也要有。我们向你们要求帮助，就如同弟弟向哥哥要求帮助一样。
阿尔巴尼亚总理谢胡更直白：我们不向你们要，向谁要呢？
李先念副总理访问阿尔巴尼亚的时候，曾经问谢胡：你们拿我们那么多东西，打算什么时候还？
谢胡的回答：根本没考虑过还。
那次访问，谢胡陪着李先念在阿尔巴尼亚中南部转了一圈，往返6个小时的车程里，谢胡几乎说了6个小时的话。
内容只有一个：要东西。
从1954年到1978年，中国向阿尔巴尼亚提供援款75笔，协议金额超过100亿人民币。阿尔巴尼亚当时总人口200万，人均受援额相当可观。同期中国农民的年收入，连100元都不到，有些地方干一天活才挣8分钱。
中国援建了142个成套项目：钢铁厂、化肥厂、制碱厂、玻璃厂、铜加工厂、造纸厂、塑料厂、军工厂。一个欧洲小国该有的现代工业体系，几乎都是中国帮着建起来的。
为了完成这些项目，中国先后派出近6000名专家，还为阿尔巴尼亚培养了几千名技术骨干。
军事援助更是不遗余力，飞机、导弹、坦克、武器、弹药，要什么给什么。耿飚在回忆录里感慨：军援项目之繁多，数量之大，也超出了阿国防的需要。
中国帮他们建了纺织厂，可阿尔巴尼亚不产棉花，中国还得用外汇从埃及买棉花送过去。织成布做成衣服后，阿尔巴尼亚又硬要卖给中国。
阿尔巴尼亚在国际市场上卖不出去的劣质商品，比如香烟、童装、纺织品，都强行塞给中国包销。
03
付出这么多，得到了什么回报？
中国送去的东西，阿尔巴尼亚用得相当"大方"。优质钢管被拿来做电线杆，中国自己都舍不得用的高标号水泥被拿来修纪念碑。2.9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上，修了1万多座烈士纪念碑。
霍查下令在全国各地修建了70万到80万个地下堡垒和碉堡。这些堡垒的材料，很多都来自中国援助。
耿飚亲眼看到过浪费的场景：马路边的电线杆都是用中国援助的优质钢管做的。中国援助的化肥，被乱七八糟地堆在地里，任凭日晒雨淋。
中国人节衣缩食运去的钢材、机械设备、精密仪器，阿尔巴尼亚随意堆放在露天地里，常年风吹雨打。中国专家看到这情景，感到十分痛心。
有同志向阿方提醒不要浪费，阿尔巴尼亚人不以为然地表示：没关系，坏了没有了，中国再给。
1972年，转折点出现了。
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，中美关系开始解冻。这在阿尔巴尼亚引发了强烈反应。阿尔巴尼亚领导层认为，中国这是"叛变革命"。
从那时起，中阿之间的政治分歧越来越大。
1974年10月，阿尔巴尼亚总理谢胡写信给周恩来，提出了一个要求：在阿尔巴尼亚第6个五年计划期间，中国要提供50亿元人民币的贷款。
50亿。这个数字放在当时的中国，简直是天文数字。最后只答应贷款10亿元人民币。
阿尔巴尼亚大为不满，还拒绝给中国提供需要的原油和沥青。
1977年，邓小平复出。他在外交领域做的第一个重大决策，就是停止对阿尔巴尼亚的援助。邓小平说得干脆：断、撤、停。断援助、撤专家、停项目。
1978年7月7日，中国外交部发布照会：停止对阿尔巴尼亚的一切援助，撤回全部专家。
持续了24年的援助，就此画上句号。
阿尔巴尼亚的反应更加激烈。霍查公开宣称"中国是最危险的敌人，比苏联更危险"。
昔日的"兄弟国家"，彻底翻脸。
04
1978年之后，中阿关系进入了漫长的冰冻期。
1983年8月下旬，中国新任驻阿尔巴尼亚大使郗照明抵达地拉那。
飞机刚落地，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就发生了。
前来迎接的阿尔巴尼亚外交部礼宾司长约万·安东尼迫不及待地告诉郗照明：阿方已经为中方修建了新馆，希望在3日内搬迁。
3天内搬家？
郗照明觉得不对劲。他召集使馆工作人员开会，商量对策。
经过了解，郗照明发现：中国使馆原来的位置靠近阿尔巴尼亚党中央和部长会议所在地，阿方早就想把中国使馆迁走。新馆址和新华社分社、中国专家宿舍放在同一个区域。
明摆着是想"统一管理"。
后来经过多次交涉，阿方总算同意对新馆进行改造。改造期间持续了将近半年。1985年4月，郗照明向国内报告了情况，请求派安全保密检查组来看看新馆到底有没有问题。
检查组很快到了。一开始用仪器扫描，什么都没发现。
问题出在装修的时候。
工作人员在装修机要保密室的墙壁时，在靠近地面的地方发现了一根塑料细管。这根细管不应该存在。
检查组顺着细管小心翼翼地往下挖，在墙体深处，发现了用高标号水泥和钢筋包裹着的窃听装置。
在场人员发现这一情况后深感震惊。
顺藤摸瓜，检查组循着窃听缆线继续挖。
机要室、研究室、商务处、会议室、大使官邸，一个接一个地方被挖开，窃听器不断被发现。
最后的统计数字是：35枚。几乎覆盖了整个大使馆主要区域。
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，这些窃听装置上面，清清楚楚地印着"MADE IN CHINA"——中国制造。
这是阿尔巴尼亚用中国援助的设备和材料，来监视中国大使馆。
挖窃听器的工作非常艰难。门窗必须紧闭，敲凿声必须降到最低，以免引起阿方注意。
但阿方还是发现了动静。从中方挖出第一枚窃听器开始，使馆四周就加派了便衣警察，昼夜监视。
阿方甚至找借口想进入大使馆"检查"，被郗照明断然拒绝。
为了留存证据，使馆把挖掘的全过程、窃听装置和缆线都完整地录了下来。录像带和部分实物通过外交信使邮袋送回国内。
中国怎么处理这件事？
4个字：隐而不发。
没有大张旗鼓地抗议，没有公开撕破脸。只是该防范的防范，该警惕的警惕。
但这件事，中国人记住了。
05
霍查在1985年4月11日病逝。
接替他的是拉米兹·阿利雅。新领导人上台后，中阿关系开始慢慢解冻。
1991年1月，阿尔巴尼亚外长马利列访华。这是1978年两国关系恶化以来，第一位访问中国的阿尔巴尼亚政府高级官员。
马利列这个名字有意思。42年前，正是他在莫斯科向中方递交了建交照会。绕了一大圈，又回到了原点。
不过，这次访问之后3个月，阿尔巴尼亚劳动党政权就倒台了。阿尔巴尼亚社会主义人民共和国变成了阿尔巴尼亚共和国。
从那以后，中阿关系不再有什么意识形态的色彩，变成了正常国家之间的来往。
至于那段窃听器的往事，新政府曾就此事向中方表示过歉意。中国大方地不再计较，两国关系才算真正恢复正常。
06
2009年，阿尔巴尼亚加入了北约。
2013年，"一带一路"倡议提出后，阿尔巴尼亚和中国签署了共建合作文件。
近四十年过去，中阿关系早已翻篇。2023年，中阿双边贸易额达到12.7亿美元，同比增长45%。2024年双边贸易额攀升到13.4亿美元。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进入阿尔巴尼亚市场，参与当地的基础设施建设。
从1949年建交算起，中阿关系走过了76年。中间经历了蜜月期的热情、冰冻期的寒冷、窃听器事件的尴尬，还有后来的逐步回暖。
24年，100多亿人民币，6000名专家，142个项目，180万吨粮食。
换来的是1971年被"抬"进联合国的那一票。
也换来了1978年那句"中国是最危险的敌人"，和1985年墙壁里挖出的35枚窃听器。
耿飚当年在回忆录里写过：中国对阿尔巴尼亚的援助，是在自己遭受封锁、存在经济困难的情况下提供的。
那时候的中国，能给阿尔巴尼亚的都是透支自己才拿得出来的东西。而阿尔巴尼亚那边，接收援助时视为理所当然，外交态度转变时干脆利落。
这样的"兄弟情谊"，经不起考验。
史实来源：
耿飚，《耿飚回忆录》，江苏人民出版社，1998年
王洪起，《"山鹰之国"亲历》，新华出版社，2007年
郗照明，《80年代初驻外使馆惊现窃听器》，《报刊荟萃》2015年第19期
叶皓，《中国与阿尔巴尼亚关系发展历程及其经验教训》，《国际问题研究》2014年第6期
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，"中国同阿尔巴尼亚关系"双边关系文件
联合国大会第2758号决议记录，1971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