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
“王姐，你看，那个‘精神股东’又来了！”
售楼小姐张丽对着小镜子补着口红，从镜面反射里看到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，嘴里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。
“精神股东”，是她们私下里给那个男人起的外号。
意思是，这人天天来，比真股东都勤快，但除了贡献点人气，一分钱都不会投。
同事王姐闻言，抬头看了一眼，无奈地摇了摇头：“小丽，话别说那么难听。开门做生意，来的都是客。”
“客？哪有这样的客！”张丽“啪”地合上镜子，声音尖锐了八度，“王姐，你算算，这都快三个月了，他来了多少次了？三十次还是四十次？每次都说看16楼的楼王，问的问题比我都专业，结果呢？我看他就是个老骗子，专门跑咱们这儿蹭免费的茶水和空调！”
正说着，那个男人已经走进了金碧辉煌的售楼大厅。
他看起来五十多岁，穿着一身半旧的灰色夹克，脚上一双布鞋，虽然洗得干净，但鞋边已经起了毛。整个人，透着一股与这里的奢华格格不入的朴素。
今天，是他第三十五次，踏进这个名为“金色天誉”的售楼中心。
02
男人叫李卫国，至于他是干什么的，没人知道，也没人关心。
在张丽和一众年轻销售的眼里，李卫国的身份只有一个——买不起房的“无效客户”。
第一次接待李卫国的，是新来的实习生小吴。小伙子热情周到，端茶倒水，鞍前马后地介绍。
李卫国指名要看最贵的那套楼王户型，小吴也尽职尽责地带他去了。
那是一套位于顶层，一百八十平的大平层，带一个巨大的空中花园，可以俯瞰半个城市的江景。
李卫国看得很仔细，从房梁的结构，到墙体的厚度，甚至连消防通道的布局，他都问得清清楚楚。
小吴被问得一头汗，很多专业问题他都答不上来。
可问了这么多，一谈到价格，李卫国就摆摆手，说一句“我再考虑考虑”，然后就背着那个用了不知多少年的帆布包，默默地走了。
一次，两次，三次……
到第五次的时候，实习生小吴的热情，已经被彻底耗光了。再看到李卫国，他就借口肚子疼，躲进了厕所。
经理看不过去，就把这个“老大难”客户，甩给了张丽。
张丽是这里的销冠，最擅长察言观色，看人下菜碟。她只用了三分钟，就给李卫国下了定义：一个退休了没事干、靠幻想来满足虚荣心的、又穷又固执的老头。
于是，她的接待，就只剩下了敷衍。
“叔，还是老规矩，看16楼？”她甚至懒得带他去沙盘，直接摁了电梯。
“这套房子，视野好，用料足，物业是咱们自己公司的，服务绝对一流。总价五百八十万，不还价。”电梯里，她面无表情地背诵着早已烂熟于心的话术，眼睛却一直盯着手机屏幕，和微信里的某个帅哥聊得火热。
李卫国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她的态度。
他依旧每次都看得很认真，问的问题，也越来越奇怪。
“你们的承重墙，用的是哪个牌号的混凝土？”
“消防系统，多久维保一次？”
“我听说，你们物业公司的经理，上个月刚换了人？”
这些问题，根本不像一个买房的人该问的。
张丽觉得，这个老头，不是精神有问题，就是哪个对家公司派来刺探情报的商业间谍。但看他那副穷酸样，又实在不像。
03
张丽最近的心情，很不好。
楼市行情不好，她已经快两个月没开单了。经理天天开会骂人，说再不出业绩，就准备卷铺盖滚蛋。
她每天画着精致的妆，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，陪着那些形形色色的客户看房，说得口干舌燥，可那些人，不是嫌贵，就是嫌楼层不好。
压力，像一座大山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。
而李卫国，这个“看房大爷”，就成了她宣泄压力的一个出口。
“王姐，你说他到底图个啥？”中午吃饭的时候，张丽对着盒饭，恨恨地戳着里面的青菜，“没钱就别来看啊！天天来，天天看同一套，我真是服了！”
对桌的王姐，是售楼部里年纪最大的销售，也是业绩最好的。她为人随和，从不得罪人。
王姐笑了笑，说：“小丽，话别说这么绝。咱们做销售的，开门做生意，来的都是客。万一人家真是在凑钱呢？”
“凑钱？就他那身打扮，能凑出五百万？”张丽不屑地撇了撇嘴，“王姐你就是心太好了。我敢打赌，他就是个骗子，或者干脆就是精神有问题！”
王姐叹了口气，没再说什么。
她想起有一次，她无意中看到李卫国一个人站在16楼的阳台上，背着手，一言不发地看着远方。
那落寞的背影，看得她心里，莫名地有些发酸。
她总觉得，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身上，藏着故事。
04
张丽花了整整一个小时，把一个看起来很有钱的李总和他女伴哄得心花怒放，眼看就要刷卡了。
可就在最后关头，那个漂亮女人，接到一个电话，说是家里有急事，拉着李总就匆匆地走了，只留下一句“我们改天再来”。
煮熟的鸭子，就这么飞了。
张丽气得差点没把手里的文件夹给捏碎。
她一肚子火，一回头，看到李卫国竟然还站在一面介绍公司发展历史的荣誉墙前，背着手，像个老干部视察一样，看得津津有味。
那股无名火，“蹭”的一下，就窜上了天灵盖。
“你看什么看？”她没好气地走了过去，“看了就能变成你的吗？”
李卫国回过头，看了她一眼，缓缓开口：“姑娘，你们公司的发展史，写得挺好。就是服务这块，好像没写上去。”
“你！”张丽感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。一个臭烘烘的老头，有什么资格评价自己公司的服务？
“我们的服务好不好，关你什么事？”她双手抱在胸前，冷笑道，“我们服务再不好，这房子也卖得出去！不像某些人，服务再好，他也买不起！”
“小丽！”一旁的王姐看不下去了，赶紧过来拉她，“你怎么说话呢？”
“王姐你别管！”张丽正在气头上，口不择言，“我就是看不惯他这样！没钱，还天天跑来装大爷！浪费我们时间，浪费公司资源！经理说了，这个月再不开单，我们都得滚蛋！你以为我们压力不大吗？”
她把所有的怨气，都撒在了这个沉默的老人身上。
李卫国看着她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年轻脸庞，始终没有说话。
他的眼神里，甚至闪过一丝……怜悯？
这个眼神，彻底激怒了张丽。
她觉得，这个老头，是在用一种无声的方式，嘲笑她。
05
第二天，是月底的最后一天。
张丽依旧没有开单。经理找她谈了话，下了最后通牒。
“张丽，今天要是再卖不出一套房子，明天，你就不用来上班了。”
张丽失魂落魄地从经理办公室出来，坐在自己的工位上，心里一片冰凉。
她不甘心。她从一个小镇姑娘，拼了这么多年，才在这个城市里扎下脚跟。她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被赶走。
可今天，连一个看房的客户都没有。
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，那个熟悉的身影，又准时地，出现在了售楼部门口。
是李卫国。
他今天，似乎和往常有些不一样。
他换上了一身虽然不贵、但很干净的中山装，脚上的布鞋，也换成了一双半新的黑皮鞋。
他看起来，郑重得，像是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仪式。
张丽看着他，心里五味杂陈。有厌恶，有烦躁，但更多的，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自暴-自弃。
她站起身，最后一次，朝着李卫国走了过去。
她的脸上，带着一种诡异的、夸张的笑容。
她决定，在自己被开除之前，要给这个“罪魁祸首”，留下一个永生难忘的“告别仪式”。
06
“叔，欢迎光临！您今天，又是来看咱们16楼的楼王吗？”
张丽的声音，甜得发腻，却透着一股不正常的亢奋。
李卫国点了点头，说：“是，姑娘。今天，我是来买的。”
“买？”张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夸张地笑了起来，笑得花枝乱颤，眼泪都快出来了。
整个大厅的销售，都像看戏一样，围了过来。
“哈哈哈……他说他要买！我没听错吧？”张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，她指着李卫国，对周围的同事们说，“你们听到了吗？这位大爷，看了三十五次之后，终于决定要买了！”
同事们都发出了哄堂大笑。
那笑声，充满了讥讽和不屑，像一根根针，扎在李卫国的身上。
可李卫国，依旧面色平静。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个近乎癫狂的女孩，静静地，等着她笑完。
张丽终于笑够了。
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，走到李卫国面前，弯下腰，用一种挑衅的、轻佻的语气，凑到他耳边。
她一字一顿，用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清的声音，说出了那句，让她此后职业生涯，乃至整个人生，都彻底颠覆的话。
“叔叔，这套房子，五百八十万。您要是真买得起……”
她顿了顿，直起身，环视了一圈看热闹的同事，然后，冲着李卫固，抛了一个媚眼。
“……我，张丽，当场就嫁给你！”
话音落下，全场爆发出更响亮的、更刺耳的笑声。
张丽得意地看着李卫国，等着看他恼羞成怒，等着看他落荒而逃。
可李卫国，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
他的眼神，很复杂。
有失望，有惋惜，还有一种……一种居高临下的、长辈看着不懂事晚辈的无奈。
他缓缓地，摇了摇头。
然后，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，他把自己那个破旧的帆布包，放在了面前那张价值不菲的紫檀木桌上。
他拉开拉链，没有掏出什么厚厚的现金，也没有掏出什么陈旧的存折。
他从包里，拿出了一张卡。
一张通体漆黑，没有任何多余图案和标识的银行卡。
他将那张卡，轻轻地，放在了光洁如镜的桌面上。
那张朴实无华的黑卡，和周围金碧辉煌的环境，形成了一种诡异又和谐的画面。
全场的笑声，戛然而止。
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，张着嘴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张丽脸上的笑容，彻底僵住了。她看着那张黑卡，一股不祥的预感，从脚底板，直冲天灵盖。
李卫国看着那张早已毫无血色的、写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脸，缓缓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像一记重锤，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。
“姑娘，刷卡吧。”
他顿了顿，补上了最后两个字。
“全款。”
07
“全款。”
这两个字，像两颗重磅炸弹，在金碧辉煌的售楼大厅里，炸得所有人脑子里嗡嗡作响，一片空白。
前一秒还响彻大厅的、刺耳的哄笑声，戛然而止。
空气，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了。
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，僵在原地，脸上的表情，精彩纷呈。有错愕，有呆滞，有难以置信，更多的，是一种被现实狠狠抽了一耳光的恍惚。
张丽脸上的血色，褪得一干二净。她那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，微微张着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她感觉自己的心脏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。
五百八十万，全款？
这个穿着一身旧夹克、看起来连物业费都交不起的老头，竟然要全款买下这里最贵的楼王？
这怎么可能？
他是在开玩笑吗？还是……这个世界疯了？
“姑……姑娘？”李卫国看着眼前这个已经石化的女孩，平静地，又问了一遍，“是刷不了卡吗？”
“啊？哦……不，不是……”张丽像是被电击了一样，猛地回过神来。她的声音，抖得像风中的落叶，“能……能刷……叔，您……您这边请……”
她的双腿，像是踩在棉花上，软绵绵的，毫无力气。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，把李卫国请到了财务室。
周围的同事们，也都像梦游一样，下意识地跟了过去，所有人都想亲眼见证，这到底是年度最佳的闹剧，还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奇迹。
财务室里，POS机发出的“滴滴”声，在死一样的寂静中，显得格外清晰。
张丽拿着那张通体漆黑的银行卡，手抖得连卡都插了好几次才插进去。她颤抖着输入“5800000”这个数字时，感觉自己输入的不是钱，而是她自己的命运。
“请输入密码。”
李卫国平静地，按下了六个数字。
“滴——”
一声轻响。
紧接着，POS机开始发出“唰唰唰”的声音，一张长长的签购单，被缓缓地吐了出来。
交易成功！
金额：伍佰捌拾万元整！
当那张薄薄的凭条，递到李卫国手上时，整个售楼部，彻底沸腾了。
是真的！
一切都是真的！
这个他们嘲笑了整整三个月的“看房大爷”，这个他们眼里的“精神股东”，竟然真的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隐形富豪！
08
合同签订，手续办完。
所有人都以为，这位大神办完事就该走了。
可李卫国，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。他拿着那份购房合同，不急不缓地，走到了大厅中央的沙发上，坐了下来。
他从那个破旧的帆布包里，拿出一个同样陈旧的保温杯，拧开盖子，自己喝了一口热茶。
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，好像他不是一个客户，而是这个家的主人。
售楼经理孙胖子，早就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。当他亲眼确认那张五百八十万的签购单后，他脸上的肥肉，笑得堆成了一朵菊花。
他一路小跑，亲自端着最好的龙井茶，点头哈腰地来到了李卫国的面前。
“哎哟！老先生！您看您，真是真人不露相啊！”孙胖子一边给李卫国续水，一边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早已吓傻了的张丽，“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！怠慢了您！张丽！还愣着干什么？还不快给先生道歉！”
张丽的脸，一阵红，一阵白。她挪动着像灌了铅一样的双腿，走到李卫国面前，蚊子一样地哼哼道：“对……对不起，叔叔……”
李卫国连眼皮都没抬一下，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：“我不是你叔叔。”
就在这时，售楼中心那扇厚重的玻璃门，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。
一个西装革履、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中年男人，带着两个助手，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。
孙胖子一看清来人，腿肚子当场就软了。
来人，是他们这个片区的区域总经理，赵总！是他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！
“赵……赵总？”孙胖子赶紧丢下茶杯，迎了上去，“您……您怎么来了？也没提前通知一声，我好去接您啊！”
可那个赵总，却像没看见他一样，径直从他身边穿了过去。
在所有人震惊的、迷惑的目光中，他一路快步，走到了那个坐在沙发上喝茶的、穿着旧夹克的老人面前。
然后，他做出了一个，让在场所有人，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举动。
他“啪”地一下，双脚并拢，对着李卫国，恭恭敬敬地，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。
他的声音里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惶恐和敬畏。
“李总！您……您怎么亲自过来了？还……还穿着这身……也不提前打个招呼，我这……”
李总？！
这两个字，像两道天雷，同时劈在了张丽和孙胖子的天灵盖上。
他们俩的脑子，“嗡”的一声，一片空白。
李……李卫国……李总？
难道……
一个让他们浑身冰凉、几乎要当场窒息的猜测，浮上了心头。
09
李卫国缓缓地放下手里的保温杯。
他抬起头，看了看面前这个满头大汗的赵总，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孙胖子，和那个摇摇欲坠、几乎要瘫倒在地的张丽。
他叹了口气。
“小赵啊，”他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，“我不亲自来看看，又怎么能看到，咱们‘金色天誉’的服务，是这么‘热情周到’的呢？”
他特意把“热情周到”四个字，咬得特别重。
赵总的冷汗，刷地一下就下来了。
“李总，这……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？”
“误会？”李卫国冷笑一声，“我，李卫国，整整来了三十五次。你们这里的茶，我喝了三十五杯。你们这里的空调，我吹了三十五个下午。我听到的白眼和闲话，比我这辈子听过的都多。”
“我听你们的销售冠军说，只要我买得起这套房，她就当场嫁给我。”
他的目光，像一把冰冷的刀子，落在了张丽的身上。
张丽“扑通”一声，再也支撑不住，瘫软在了地上。
完了。
一切都完了。
她终于明白，这个男人，根本不是什么没事找事的糟老头。
他是总公司派下来的，新上任的，集团执行总裁！
而自己，这三个月来，竟然一直在用最恶毒、最刻薄的方式，对待着自己未来的、最大的老板！
她想起自己说过的那些话，做过的那些事，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，或者干脆当场死掉。
10
“都叫过来吧。”李卫国对孙胖子说，“所有销售，一个都不能少。开会。”
五分钟后，售楼大厅里，所有的销售人员，都像等待审判的犯人一样，低着头，大气都不敢出。
李卫国站起身，走到了那面他曾经看过无数次的荣誉墙前。
“我叫李卫国，”他缓缓开口，自我介绍道，“我跟你们很多人一样，也是从工地上，一砖一瓦干起来的。我们公司，能有今天的规模，靠的不是投机取巧，靠的，是两个字——‘诚信’。四个字——‘以人为本’。”
“我们盖的房子，是要给人住一辈子的。所以，我们的钢筋水泥，必须是最好的。我们的服务，也必须是最好的！”
“可我今天，在这里，看到了什么？”
他的声音，陡然严厉了起来。
“我看到了歧视，看到了傲慢，看到了嫌贫爱富，看到了对客户最基本尊重的缺失！”
“你们把客户，当成了什么？是你们用来完成业绩的数字，还是你们用来炫耀和攀比的工具？”
“一个连最普通的客户，都服务不好的人，就算你把房子卖给了天王老子，你也不是一个合格的销售！”
他的每一句话，都像一记重锤，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那些曾经嘲笑过他的年轻销售，此刻都羞愧地无地自容。
最后，李卫国的目光，落在了瘫在地上的张丽身上。
“张丽，”他喊出了她的名字。
张丽浑身一颤，哭着爬了过来，抱住他的裤腿。
“李总！我错了！我真的错了！求求您，再给我一次机会吧！我家在农村，我还有弟弟妹妹要上学，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啊！”她哭得撕心裂肺。
她开始讲述自己的不容易，从一个小镇姑娘，拼了多少年，吃了多少苦，才有了今天。
李卫国静静地听着，没有打断她。
等她哭够了，说完了，李卫国才缓缓地蹲下身，扶起了她。
“姑娘，”他的声音，出乎意料地，变得温和了一些，“你的苦，你的努力，我看得到。你的奖状，就挂在那里，说明你，曾经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员工。”
“但是，”他话锋一转，眼神重新变得锐利，“努力，不能成为你忘记初心的借口。贫穷，更不能成为你歧视别人的理由。因为，我们都曾穷过。”
11
所有人都以为，张丽会被当场开除。
可是，李卫国的决定，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。
“你，不会被开除。”他对张丽说。
张丽愣住了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但是，你的销冠职位，会被撤销。你的底薪，降到和实习生一样。从明天起，你，被调到公司的客服部，去接听客户投诉电话。”
“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。”李卫国看着她的眼睛，一字一顿地说，“去真正地听一听，客户的声音，是什么样的。去真正地学一学，什么，才叫服务。”
“三个月后，如果你能交上一份让我满意的答卷，你可以回来。如果不行，那时候，你再自己离开。”
这个决定，比直接开除，要高明得多，也“狠”得多。
这是惩罚，更是考验。
张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，心里五味杂陈。她知道，这是他给自己的，最后一次机会。
“谢谢……谢谢李总。”她哽咽着，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紧接着，李卫国又宣布了第二个决定。
“王姐，”他看向那个从头到尾，都保持着善良和本分的、年纪最大的销售，“从今天起，你，就是这个售楼中心的销售经理。我希望你，能把你的那份真心，教给这里的每一个年轻人。”
王姐愣住了，随即，眼圈就红了。她怎么也想不到，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“笨”方法，竟然会得到最大的认可。
一场风暴，就此平息。
但它给“金色天誉”带来的震动，却是深远而持久的。
12
三个月后。
“金色天誉”售楼中心，气象一新。
每一个销售的脸上，都洋溢着真诚而热情的笑容。无论是开着豪车的大老板，还是骑着自行车的普通工人，在这里，都能得到最周到、最专业的服务。
王姐成了这个团队最好的主心骨。
这天，一个穿着朴素、看起来有些拘谨的年轻女孩，走进了售楼大厅。她是新来的实习生。
王姐把她叫到身边，笑着对她说：“小姑娘，别紧张。记住，咱们这行，最重要的，不是卖房子。是做人。”
说着，她指了指荣誉墙的方向。
墙上，“优秀员工”的照片，已经换了人。
但那面墙的旁边，多了一面镜子。镜子的上方，刻着一行字。
是他们那位传奇的李总，亲手写下的：
【以镜为鉴，可正衣冠。以人为本，方得始终。】
而此刻，在集团总部的总裁办公室里。
李卫国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，俯瞰着这座他亲手参与建设的城市。
秘书敲门进来，递上了一份文件。
“李总，这是客服部转来的，张丽提交的实习报告。”
李卫国接过来，仔细地看了起来。
报告很长，很朴实，没有华丽的辞藻。里面，记录了她这三个月来，接听的每一个投诉电话，遇到的每一个问题，以及她自己的，一篇长达万字的，深刻反思。
在报告的最后，她写道：
“我曾经以为，销售的秘诀，是看人下菜碟。现在我才明白，真正的秘诀，是把每一个人，都当成‘人’来看。”
李卫国看完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
他拿起笔，在那份报告的末尾，写下了一个大大的“优”，和两个字：
“归队。”
窗外，夕阳西下，将整座城市，都染成了一片温暖的金色。
李卫国看着那套他自己买下的、位于16楼的房子，在夕阳中，闪闪发光。
他知道，那套房子，将永远不会住人，也不会出售。
它将成为一个警钟，时刻提醒着他和公司的每一个人：
无论你飞得多高，都永远不要忘记，你来时的路，和那些，在路上，与你萍水相逢的、每一个普通人。
声明：本文为虚构故事。情节、人物、地点皆为虚构，如有雷同，纯属巧合。